作者|陳耀輝
北方人過清明節,總覺得有點兒不在狀態。「好雨知時節,當春乃發生」,春雨潤物,生機發動,人們的心情本該和杜甫一樣喜悅,又如何能找到「斷魂」的感覺呢?
清明不像除夕、重陽可以互祝快樂,也不像端午可以問候安康,那麼我們到底該用什麼樣的心情、營造什麼樣的氣氛,去選擇清明節的正確打開方式呢?去處有疑問,來處是答案。就像愛國青年重走紅軍長征路一樣,只有尋根溯源,格物致知,探索它的源流枝節,才能發現清明節的本來面目,以及它豐厚的文化內涵。
一
「清明時節雨紛紛,路上行人慾斷魂。借問酒家何處有,牧童遙指杏花村。」唐代杜牧的《清明》這首詩,就像一個封存着陳年醇釀的精美瓷瓶,在歷史的江河中,漂流了千年之久,為神州大地暮春三月的清明時節,點染了無法消褪的憂鬱色彩。「欲開未開花,半陰半晴天。」(杜牧《春日茶山病不飲酒因呈賓客》)在小杜的眼裏心頭,清明多半是這個光景,就像他的英發俊爽然而功業未成的人生一樣。
北宋的晏殊心目中的清明,卻又是另一番景象:「燕子來時新社,梨花落後清明。池上碧苔三四點,葉底黃鸝一兩聲。日長飛絮輕。」(《破陣子》)天光明媚,人物悠閒,而且貴在乾爽。同時,我們也看到了「清明時節雨紛紛」這一固定思維模式的反面例證,並由此推定,多雨並非清明的恆穩徵候。
可是,當我們仔細品味相隔百年的兩位文壇巨匠的字句,又覺得晏殊沉湎的況味之中,似乎少了點兒什麼。或許「杏花村」的綿柔芬芳,還是從杜牧的酒瓶里,透了出來。天地有陰也有陽,季節有春夏也有秋冬,人生有歡喜也有愁悶,這才是世相。清明,或許就是多姿多彩又多感的時節,百味協調,生機油然。
每年的農曆三月初一,公曆4月5日前後,我國各地的山山水水,就像是從乍暖還寒的料峭早春之中,徹徹底底地暖透了身心,爽爽快快地蘇醒過來,用瀰漫於天地之間的柔情,迎接「清明」這個萬物奮發的時間節點。
「清溪一道穿桃李,演漾綠蒲涵白芷。」(王維《寒食城東即事》)「梨花淡白柳深青,柳絮飛時花滿城。」(蘇軾《東欄梨花》)廣袤的中華大地上,黃河中下游流域,柳棉如雪,繁花似錦。處於北溫帶的省份,冰河泛波,柳條放青,小草發芽。鮮潔清新的風光物態,從江南到塞外,悄然瀰漫起來。繁盛的景象,在人們喜悅的目光中,漸次展開。
南國的晚春,山色空濛,水光瀲灩,平蕪遠樹之間,亭台樓閣之側,處處如煙的勝境,牽動着紛飛的意緒。
北方的三月,杏蕾初滿,柳芽欲吐,潛鱗追逐暖陽,飛羽承受薰風,行人換上了輕裝,洋溢着盛會的情致。
這就是清明,天朗氣清,萬物繁生。空氣更純淨,物色更溫柔,陽光更明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