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介嶺 香港商報前董事總經理 太和智庫高級研究員

　8月4日，烏克蘭國防部情報總局發言人安德列·尤索夫對媒體表示，海牙國際刑事法院（ICC）可能會因瓦格納僱傭軍所犯罪行對普京發出另一份逮捕令，可能還涉及俄羅斯其他官員。早些時候，美國前負責全球刑事司法的無任所大使大衛·謝弗亦稱，國際刑事法院可能會調查瓦格納僱傭軍與俄羅斯領導層之間的關係，或將導致對普京發出新的逮捕令。

　早在今年3月，國際刑事法院就對普京發出了逮捕令，理由是其涉嫌非法將烏克蘭兒童從烏克蘭領土遣送至俄羅斯的戰爭罪，同時收到逮捕令的還有俄羅斯總統辦公室兒童權利專員瑪麗亞·阿列克謝耶夫娜·利沃娃-貝洛娃。國際刑事法院院長、波蘭籍法官皮奧特·霍夫曼斯基稱，簽署了《羅馬規約》的國際刑事法院123個成員國均有義務協助抓拿普京。

　俄羅斯起先對逮捕令是不屑一顧的，逮捕令系「毫無根據的、政治化的、荒唐的行為」。

　俄羅斯外交部發言人扎哈羅娃在社交平台Telegram上回應稱，俄羅斯不是國際刑事法院《羅馬規約》的締約國，不承擔該規約規定的義務，國際刑事法院的裁決對俄羅斯沒有任何意義，包括從法律角度看。

　值得注意的是，俄羅斯內務部還決定通緝參與裁定發出逮捕令的國際刑事法院法官羅薩里奧·薩爾瓦托·艾塔、赤根智子和首席檢察官卡裡姆·汗等人。俄羅斯反應激烈完全在情理之中。俄羅斯雖然在2000年簽署了《羅馬規約》，但從未批准成為國際刑事法院成員國，並最終於2016年撤回了簽署。加之，烏克蘭也不是國際刑事法院的正式成員，國際刑事法院司法介入似師出無名。

　更難堪的是，自國際刑事法院成立後，歷史上僅有蘇丹前總統奧馬爾·巴希爾和利比亞前總統穆阿邁爾·卡紮菲的兩位在擔任國家元首期間被國際刑事法院起訴，而國際刑事法院對聯合國安理會五個常任理事國之一的首腦發出逮捕令還是頭一次。在這種情況下，不反制一下大國威儀何在。難怪俄羅斯安全委員會副主席梅德韋傑夫更將逮捕令斥為廁紙一張。俄國家杜馬主席沃洛金則指，對俄羅斯總統的任何攻擊，都將被視之為對俄羅斯聯邦的攻擊。

　儘管莫斯科駁回了逮捕令，俄羅斯杜馬也在考慮立法，對配合國際刑事法院調查的人判處五年監禁，但問題似乎沒有那麼簡單。2014年烏克蘭接受了國際刑事法院對2013年11月21日至2014年2月22日期間在其領土上所犯罪行的管轄權。2015年，又授權國際刑事法院「自2014年2月20日起，無終止日期」的管轄權。也正基於此，霍夫曼斯基強調，國際刑事法院對在締約國或接受其管轄權的國家境內發生的犯罪依規具有管轄權，無論罪犯是什麼國籍，都有權追責。

　如果國際刑事法院與俄羅斯只是打打嘴仗倒也無傷大雅。關鍵是這一紙逮捕令給普京出訪帶來了前所未有的麻煩，意味着普京或利沃娃-貝洛娃前往《羅馬規約》的任何成員國都可能被逮捕。有心人會發現，自3月被控戰爭罪以來，普京還沒有去過任何國際刑事法院的成員國。過去數月，鬧得沸沸揚揚的是俄羅斯作為創始成員國，其總統有無勇氣參加8月下旬在約翰尼斯堡舉行的「金磚峰會」。

　從理論上講，普京若堅持前來參會，南非是國際刑事法院成員，顯然有義務按約執行逮捕令。儘管如此，作為今年金磚國家輪值主席國，南非還是給普京發出了正式邀請。這也不足為怪。俄烏衝突爆發後，與俄羅斯交好的南非遲遲不肯公開譴責俄羅斯，南非總統拉馬福薩一直對國際刑事法院要求在南非逮捕普京持異議，並在一份公開文件中強調，俄方已明確表示逮捕普京等同於對俄「宣戰」，冒險與俄作戰不符合南非憲法規定。

　之前，拉馬福薩甚至還以「對一些國家很不公正」為由威脅退出國際刑事法院，儘管南非總統辦公室很快否認了這種說法。南非政府推三阻四不願執行國際刑事法院的指令情有可原。如果一國元首出訪期間真的被逮捕，那就玩笑開大了。雖然國際刑事法院不承認國家元首在涉及戰爭罪、危害人類罪或種族滅絕罪的案件中享有豁免權，但縱觀歷史，全世界還未出現過國家領導人出訪被抓先例。

　2015年，時任蘇丹總統奧馬爾·巴希爾赴南非參加非盟峰會，普利托裡亞沒有執行國際刑事法院對巴希爾的逮捕令，辯稱「根據國際法和《羅馬規約》，南非沒有義務逮捕巴希爾等非國際刑事法院成員國的在任國家元首」。實際上，不僅是南非，巴希爾到訪的其他國家也未將其逮捕。

　毋庸置疑，即使撇開執政的「非國大」十分重視對俄關係不論，如果普京親臨約翰尼斯堡參加「金磚峰會」，南非政府也不會貿然將其逮捕。只是這次又多了一些變數，南非執政黨在這個問題上一直面臨反對黨的強大壓力。早些時候，南非「民主聯盟」訴至豪登省高等法院，要求政府承諾普京任何時候來南非都必須將其逮捕。也就是說，無論何時何地，只要普京踏進南非國土，就面臨被逮捕的危險。

　不過，南非在普京參會問題上沒有消極等待，向俄方提出了解決逮捕令問題的其他方案，包括將峰會改在中國舉行，或者舉行一場虛擬峰會，普京可以在熒幕上出現。從事態發展看，俄羅斯應對複雜局面還是明智的。7月19日，南非總統辦公室發布消息稱，經雙方協商同意，普京不會前往南非出席「金磚峰會」，將由外長拉夫羅夫代表俄方出席，普京會通過視頻電話參加部分議程。

　普京本人也對媒體稱「出國參會並不比留在國內更重要。」客觀而論，瓦格納事件後，普京決定不親身參加「金磚峰會」或有內政因素，但此招化解了南非政府的尷尬，避免了國際逮捕令可能帶來的法律和外交後果，也間接顯示了俄羅斯某種角度上的認賭服輸。即便如此，在反對黨的壓力下，7月22日，依據南非司法部的請求，南非高等法院還是最終裁定對普京發出逮捕令。

　目前，全球已有43個國家將烏克蘭局情況告至國際刑事法院。與此同時，烏克蘭總檢察長辦公室仍在調查逾9.7萬起俄羅斯涉嫌戰爭罪的報告，最近又開始聚焦瓦格納僱傭兵的暴行。不久前，普京首次承認，瓦格納 完全由國家資助, 還親自向“瓦格納”僱傭兵頒發國家獎章，這可能成為國際刑事法院將瓦格納僱傭兵所犯罪行與俄羅斯領導層直接聯繫起來的又一切入點。

　毋庸諱言，國際刑事法院對普京的調查並未結束，檢察官可以根據收集到的資料和證據提出新的指控。那麼，國際刑事法院這麼對普京緊追不放會帶來哪些影響呢？

　首先，最直接，也是最確定的影響應是敲山震猴，向俄羅斯一眾官員釋放信號，「別看你今天鬧得歡，就怕將來拉清單」，一旦做得過分，有朝一日必會遭通緝，並影響他們的國際旅行。屆時，可能連官方國際交流都很難參加。

　第二，在普京頭上懸掛了一把“達摩克裡斯之劍”。瓦格納危機解決後，普京的權力穩如泰山，莫斯科也在想方設法確保江山永固，但能否如願以償取決於各種因素。只要逮捕令繼續有效，一旦將來改朝換代，克宮新領導人或會出於政治需要同意引渡普京到海牙接受法院審判。這方面南斯拉夫前總統米洛舍維奇有過慘痛教訓。

　上世紀末科索沃戰爭期間，海牙國際戰犯法庭曾以戰爭罪起訴米洛舍維奇，但無可奈何。孰料，世事弄人。2001年米洛舍維奇下臺後被塞爾維亞政府逮捕，時任總理金吉奇在審判米洛舍維奇的問題上態度強硬，不顧法院禁止引渡裁決，以「任何其他解決方案都將導致國家陷入災難」為由下令將米洛舍維奇移交海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