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介嶺 香港商報前董事總經理  太和智庫高級研究員

　2024年諾貝爾和平獎被授予日本全國性組織「原子彈爆炸受害者團體協議會（簡稱：被團協）」，這是諾貝爾獎頒發123年以來日本第二次，也是繼1974年前首相佐藤榮作之後日本首次獲此獎項。

　在宣布獲獎名單前，不少人一度預測，今年的諾貝爾和平獎很可能與加沙、烏克蘭或蘇丹衝突有關聯，但最終還是多少有點出人意料地花落日本這個民間組織。挪威諾貝爾委員會在頒獎詞中讚譽該組織「為實現一個無核武器世界，以及通過證人證詞表明『絕對不能再次使用核武器』所做的努力」。

　「被團協」由廣島、長崎原子彈爆炸受害者於1956年8月10日正式成立，自成立以來一直致力於救濟長期受核爆後遺症折磨的受害者，並通過講述親身經歷開展教育活動，「揭露核武器的非人道」，並積極參與「廢除核武器」運動，奔走呼號「不要再製造原子彈受害者」。

　2016年4月，「被團協」與其他和平組織攜手啟動國際簽名活動，敦促各國簽署有關禁止核武器條約，並收集了1370萬個簽名，受到國際社會的好評。2017年7月，在聯合國193個成員國中有122個國家投票支持的情況下，聯大通過了最早由哥斯逹黎加、馬來西亞共同國提議的《禁止核武器條約》，將核武器的使用、威脅、擁有視為違法。

　2020年10月24日，該條約獲得第50個國家的批准，並於90天後的2021年1月22日生效，被譽為世界消除最致命武器的歷史性一步，有望成為人類實現無核武器世界不可或缺的基石，在2017年因此獲頒諾貝爾和平獎的非政府組織「國際廢除核武器運動」擔任執行理事的貝亞特麗斯·菲恩說，這是「國際法、聯合國以及廣島和長崎幸存者們真正的大日子」。

　迄今為止，包括聯合國安理會五常在內的擁核國家並未簽署條約，在全球擁核的9個國家中也沒有一個國家支持它，甚至連唯一遭受過核攻擊的日本也不顧原子彈爆炸幸存者的強烈要求明確表示不會加入，反映了核裁軍，以及實現全球無核武器化的複雜性。時隔七年後，諾獎評委再次將和平獎授予日本這個核爆受害者團體似在警示世界核戰風險正在上升。

　雖然諾獎委員會沒有指名道姓，但不難看出有劍指克里姆林宮之意。俄烏開戰以來，普京不斷發出「核威脅」，尤其是烏克蘭打入俄羅斯本土、美歐有意解除對烏軍使用西方遠程武器打擊俄羅斯縱深目標之後，莫斯科開始修改「核原則」，降低了發動核攻擊的門檻。

　9月25日，普京警告，如果俄羅斯遭西方提供給烏克蘭的常規導彈襲擊，俄羅斯可能會使用核武器，且莫斯科會將任何由核大國支持的襲擊視為聯合攻擊，並稱「俄羅斯過渡到使用核武器的條件也已明確確定。」如果莫斯科發現有人開始對其大規模發射導彈、飛機或無人機，就會考慮採取這一行動。他還強調，如果俄羅斯或盟國白俄羅斯遭到侵略，包括常規武器的侵略，俄羅斯保留使用核武器的權利。顯然，莫斯科釋放了為白俄羅斯提供核保護傘的明確信號。

　9月初，美國中情局局長伯恩斯在《金融時報·周末雜誌》活動上與英國情報部門負責人理查·莫爾對話中透露，「2022年秋天有一個時刻，我認為確實存在可能使用戰術核武器的風險。」當年年底，他根據拜登總統的要求與俄羅斯對外情報局局長謝爾蓋·納雷什金會晤，就俄羅斯使用戰術核武器的「後果」發出警告。

　毋庸諱言，國際社會高度關注俄羅斯會否鋌而走險在烏克蘭戰場使用戰術核武器。 其實，發出核威脅的何止俄羅斯一家。一段時間以來，全球多地爆發衝突，核威脅警告頻現，除俄羅斯外，伊朗近日威脅要重啟核武器項目。朝鮮也不含糊，金正恩強悍表態，如果受到敵人的攻擊，不排除使用核武器的可能性。

　挪威諾貝爾委員會主席萊德內斯警告，「這些武器不應在世界任何地方再次使用……核戰爭可能意味着人類的終結，我們文明的終結。」這絕非危言聳聽。1945年8月6日，美國在廣島投下原子彈，造成14萬人死亡，三天後在長崎投下第二顆原子彈，又造成7萬人死亡，傷者逾60萬，許多人被核爆後遺症折磨終身，還受到社會歧視，若非親身經歷，難有切膚之痛。

　而與1945年相比，如今的核武器的破壞力不可同日而語，對其可能造成的災難性後果、甚至摧毀人類文明不可掉以輕心。誠如瑞典斯德哥爾摩國際和平研究所所長丹·史密斯所言，諾貝爾委員會通過這一獎項，提請人們關注世界上「非常危險的局勢」。「如果發生軍事衝突，就有可能升級為核戰風險……」「被團協」「確實是一個重要的聲音，提醒我們核武器的毀滅性。」

　世界並不太平。全面禁止和徹底銷毀核武器、建立無核武器世界，符合全人類的共同利益。在核武器威脅不斷上升之際，今年的諾貝爾和平獎授予「被團協」相當及時，其所代表的「核彈受害者幫助我們描述無法描述的事情，思考無法想像的事情，並以某種方式理解核武器造成的難以理解的痛苦和苦難」，也在提醒擁核國家恪守「核禁忌」是多麼重要。

　有一種理論認為，智慧生物有自毀傾向。哈佛大學天文系主任、天體物理學家亞伯拉罕·勒布在討論人類為何沒有找到外星人和外星文明的原因時就提出，宇宙中任何一種智慧生物在發展過程中都會有自毀傾向，這可能是智慧帶來的「副作用 」，也可能是宇宙自我調節的一種隱性規則。人類製造出的強大核武器，不僅能夠對生態環境造成毀滅性打擊，同時對人類自身的生存也會造成毀滅性打擊。如果放任這個問題不管，那麼，人類或許一樣無法逃脫滅亡的厄運，徹底成為宇宙中的過客。

　迄今為止，中國是五個核大國中唯一承諾不首先使用核武器的國家，無條件不對無核武器國家和無核武器區使用或威脅使用核武器，早在1994年，就向俄美英法提交了「互不首先使用核武器條約」草案，積極推動核武器國家雙邊或多邊基礎上，承諾互不首先使用核武器。今年7月，外交部網站發布《中國關於互不首先使用核武器倡議的工作文件》，作為五個核武器國家締結條約的討論基礎。其中提到，締約國承諾在任何時候、任何情況下，不對其他締約國首先使用核武器並承諾支持盡早談判達成相關公約。

　2022年1月3日，中國還推動法、俄、英、美四大國領導人共同發表《關於防止核戰爭與避免軍備競賽的聯合聲明》，確定「避免核武器國家間爆發戰爭和減少戰略風險是我們的首要責任」，強調「核戰爭打不贏也打不得」，並承諾「願與各國一道努力，創造更有利於促進裁軍的安全環境，最終目標是以各國安全不受減損的原則建立一個無核武器世界」。這無疑朝達成更大共識、擺脫安全困境、建立更加公正、合理的國際核秩序邁出了重要一步。

　美俄《新削減戰略武器條約》將於2026年到期。9月下旬，俄羅斯外交部副部長里亞布科夫表示，如果美國不改變對俄羅斯極度敵對的路線，俄羅斯不可能就恢復《新削減戰略武器條約》以及戰略穩定議題與美國進行對話。作為全球最大的兩個擁核國家，美俄切實履行核裁軍特殊、優先責任，進一步削減核武庫責無旁貸，對實現無核武器世界作用關鍵。尤其是美國，更需摒棄「冷戰思維」，改變「核共享」「延伸威懾」等錯誤做法。

　相信相關國家的政治家能夠站在人類命運共同體的高度，有足夠的智慧制定制定具有可操作性的路線圖和有針對性的風險處置預案，有效避免爆發核大戰。否則，毀滅或許是人類唯一的歸宿。